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着,杂着城市的喧嚣灌入耳朵。
江南洲知道是公司打来的,但听着心烦,挂掉电话直接关机。
已经到中午了,阳光穿过绿叶的间隙洒落在地,昨天宿醉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一阵酸疼。反正这工作肯定是没了,还不如趁着这浮生偷来的半日闲去感受一下生活。
江南洲摸出烟低头点上,享受着在自然空气里吸烟所带来的快感。
江城的初夏很明媚,今天能见度高,抬头低头都是层层叠叠的城市风光。江南洲的心情好点了,这倒是很奇妙,看来美景确实可以给人带来一定的精神力量,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微笑。
江南洲,二十六岁,母胎单身,在八岁那年成了孤儿,真心朋友没几个,酒肉兄弟倒是一大堆。他都怀疑如果自己突然出什么意外,都推进急救室了,是不是医生都要从手术台上把他叫起来签免责合同。
真你妈的累啊,江南洲想着。
好不容易有了个梦想,辛辛苦苦打拼许久,进了一个好单位,却和自己想的大相径庭。天天做着毫无意义的重复工作,拿着微薄的工资,还被那长得跟狗屎一样的老板指指点点,受尽了鸟气。
江南洲把烟屁股扔在地上,碾熄火星,在街上慢慢走着,穿过立交桥,跨过天桥,走进了一条小巷。
这里很安静,与繁华的街市仅仅几十步相隔,就仿佛寂寞到天荒地老,真让人惊奇。
巷壁上爬满了爬山虎,一只花猫在围墙上闲庭信步,与江南洲对视了一眼,便轻轻跳下了另一边。时光似乎在这里冻结了,江南洲抚摸着斑驳的墙壁,心里有些触动。
江南洲移开目光,踩着上了年纪的青石板来到了一家小店前。江南洲有些疑惑,他在这条巷里走了许久,没见半个人影,这店怎么落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。江南洲抬头,歪歪斜斜的招牌隐在浓密的绿叶后,这绿叶甚至像流动的瀑布一样垂下来,遮住了进入其中的大部分阳光,确实为这小店增添了一份神秘感。
江南洲轻轻拨开挡路的绿枝,跨入了这家神秘的小店,入眼倒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。
店内的装饰古色古香,上了蜡油的木地板一尘不染,四处望去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木架上、桌面上、木凳上,密密麻麻,几乎和在所见四处铺上了一层皮没什么区别。阳光通过垂下的绿叶后已变得昏暗无比,可此时店里却只有几支分布均匀的烛火在轻轻摇晃,乍一看,江南洲感觉自己回到了古代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
江南洲闻声望去,一个穿着整洁普通的老人站在一群零碎中间看着自己,面带微笑。
“额...请问这里有些什么?”
那老头招了招手,示意江南洲跟过去,然后迈着有些蹒跚的步伐往店里走去。
江南洲忙跟上,他原本就只是想进来随便看看,现在倒搞得进退两难了,看着前面老人家的背影,他又不忍心拒绝。
老人边走边说,“你想要什么?我这里的东西是一文不值的垃圾,又是金玉堂里的宝贝,全看你怎么想了。”说着指指架上一个锈得看不清原本形状的铁盒,“那个是民国著名军阀杜月笙用过的火柴盒。”
有些困难的绕过一个木架,他又指指一个有些掉色的瓷盘,“唐三彩。”他走过去拿了起来,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一道裂纹,“玄宗用过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老头没回答,“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的。”又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将它放了回去,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看江南洲,嘴角扬起微笑,“传闻。”
“看看吧,我这一辈子的收藏都在这里了,喜欢什么随便给个价就拿走吧,我留着也带不下去。”说到这儿,老人摆了摆手,有些无奈。
江南洲眼神漂浮,在店内游转着,突然一支青翠欲滴的玉发簪映入了眼帘,他走上前拿了起来,入手温润,仿佛还带着佩戴过它的人的体温。
江南洲的手有些颤抖,他总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这发簪有着若有若无的羁绊一样,他压下有些变调的声线,直视着老人说道。
“这..发簪什么来历?”
老头还在整理东西,听闻便转过身来,眯着眼睛走上前来,接过江南洲手里的发簪,仔细瞧瞧,摸着发簪翻来覆去的看,“这好像是当年的一个少年郎送给一个女子的定情信物。”
“什么朝代?”
“唐朝。”
说完,又将发簪递了回去。
唐代,一千年前吗?江南洲低头看这发簪,其中的那抹青绿色仿佛像水一样在其中流转着,一种怪异的情感忽然在他的内心里弥漫,求而不得,失之痛心的感觉,像一只大手要挤爆他的心脏,酸胀又无力。
“怎么?你想要?”
“多少钱?”
“你有多少钱?”
江南洲摸遍全身口袋,也只凑够了十块钱,他有些面红耳赤,但又不想放下发簪,只好拿出手机,“我身上没带多少钱,我现在去取钱,把手机放在你这里做抵押行不行?”
老人没有看过来,“你带了多少?”
“十块。”
“行吧,放桌上就行,发簪归你了。”
江南洲有些惊愕,这支发簪看上去品质是上上品,年代又久远,放外面随便都是上万元吧,这老头就这样十块卖了?丢垃圾都没有这么随意吧。
老头感觉有些不自在,回头看了一样江南洲,“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?”目光向下一瞥,恍然大悟,“那发簪啊,没事,那本...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那老头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一样,突然收声,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,脸憋得通红。
“本什么?”江南洲皱眉。
“哦,那本来就不值什么钱。”
江南洲感觉有点怪怪的,但还是在心底很感激这位老人家,毕竟估计让他出去取钱也取不回来多少。
店里挂着一盏沉香,香飘四溢,在昏黄烛光的照耀下,这里看上去就像世外人间一样梦幻。但确实也很梦幻,普通的一天闯进一个神秘的小巷,又走进一家神秘的小店,遇见一个神秘的老人家,还得到了一支神秘的发簪。
江南洲没由来得觉得浑身瘫软,身心俱疲,在这世上的苦难和孤独好像一齐找上了他。他回想起高三毕业后的那天夜晚,同学们约好一起去喝散席酒,然后酒喝完了,人也走得差不多了,那饭馆老板看他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硬赖着不走,只好问他,你不回家吗?江南洲抬起醉意朦胧的眼睛盯了他一眼,又趴了下去,口齿不清的说,回去干什么,家里还没外面热闹。
那时候,他爸妈已经死了十年了。
“你看上去很累,要不要坐会儿?”
老人搬来了一张躺椅,江南洲感谢之后便躺了上去,那平时又硬又冷的木头现在竟然像棉絮一样温暖的包裹着他,一时间,他的思绪不断下沉,坠入了一片黑暗,而且还在不断下坠。
渐渐的,有一些图像出现了,江南洲看见了地面,好像是一个房间,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着,衣着很熟悉,好像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衣服,那女孩的手臂上还佩戴着一方红色丝巾。他感觉有些不对,因为地面越来越近了,他急忙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摔。过了一会儿,什么都没有发生,江南洲睁开了双眼,却突然发现下面的场景消失了,他赶忙抬头,却发现那一男一女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上面去,争吵更加激烈了。
江南洲感觉很奇怪,这时下面却又出现了一个小点,随着江南洲的下落越变越大,过了一会儿,他看清了,又是一个场景,但人的装饰变了,现在变成了一条长辫和红缨帽。江南洲有了经验,睁大了眼睛,在穿过了一瞬间,他感觉就像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面一样,那时,他甚至能看清那些人脸上的绒毛。
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,场景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小,到后面几乎是穿过一个场景后瞬间就是下一个场景,不同的场景变换着,江南洲目不暇接。
最后的场景是一个池塘,一旁站着几个宫女,正面露焦急之色。江南洲以为和之前的场景一样,便睁着眼准备穿过,但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,他重重砸在了水面上。“卧...”话还没完,池水就涌入喉咙,江南洲咳嗽了两下想把水咳出来,但却把自己最后一口气给吐了出去。
看着越来越远的水面,江南洲昏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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